赠送干女儿一套房：人心乱动孤单成灾
2021年4月，一个居民小区的住户报案，称自己住了两周的房子里，卧室的床底下赫然出现一具尸体。警方迅速展开侦查。随着调查的深入，令人唏嘘的隐情浮出水面……
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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丧偶失女：花甲老人那无处排遣的孤独
“喂，110吗？我住的房间床底下，躺着一个人……”2021年4月的一天，110接警平台，接到一名男子的电话。公安局迅速组织警力赶往现场。
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，民警进屋后，马上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。
民警走进北边房间，掀开床垫，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，已开始腐烂。经初步检验，死者是一名男性，身上没有可证明其身份的证件。死者脖颈处被缠了两条晾衣绳，死亡原因系机械性窒息，显然是被他人杀害后，塞进床底下藏起来的。
据报警的两个年轻男子称，他们是受房主黄树强所托，暂时借住在此，刚住了两周。那为什么此前没察觉异常呢？对此，报案人称，因为北边房间没有什么家具用品，一直房门紧闭，他们就一直住在南边卧室和客厅的沙发上；加上阳台上养着一只狗，狗的身上也有很浓的臭味，所以他们此前并没有在意。当天是寻找一个丢失的物品，这才无意间发现了北房床底下竟然有尸体。
警方了解到，这套房子的主人并非黄树强，而叫陈凯。警方随即联系上陈凯。陈凯称此房是他从黄树强手中购买的。不过，陈凯付完房款并办完过户手续后，黄树强提出自己仍需租住一段时间。因为陈凯在上海本身有住房，就答应了黄树强的要求。
一个多月前，也就是2021年2月底，黄树强带着女儿多多去旅游。他的两个朋友也就是报案的两名男子，没有稳定住所，便提出在黄树强父女俩外出旅游期间，暂时借住几天。黄树强本来有点犹豫，但哥俩提出，他们可以顺便帮黄树强照顾一下小狗，黄树强这才答应下来。
很快，受害人的身份也被警方查明，他叫常新礼，在一家公司当技术员。警方调取监控录像后查明，2021年2月的一天上午，黄树强和常新礼一起乘坐电梯上楼之后，常新礼便没有出现。
种种迹象表明，黄树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！
2021年4月上旬，警方赶往黄树强所在的城市，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，将黄树强抓获归案。面对民警的审讯，黄树强不久就交代了杀害常新礼的犯罪事实。
常新礼的妻子几年前死于糖尿病，其女儿也遭遇意外不幸夭折。此后，常新礼就成了独居人士，他和同样是孤家寡人的岳父秦书武都极少来往，又是如何与黄树强产生关联的？这得从秦书武说起……
60多岁的秦书武是本地人，有两套房子。老伴去世前，老两口住一套，女儿一家三口住一套，正是后来藏匿常新礼尸体的那套房子。两家距离，步行约30分钟。老伴走后，唯一的女儿秦珊将秦书武接到了家中。女儿的体贴与外孙女的活泼淘气，给了丧偶的老秦无限的慰藉。
然而，命运却再次给了秦书武一记重拳。2018年，秦书武的女儿因疾病遗憾离世；不久，外孙女又遭遇意外，不幸夭折了。
那天，送完外孙女最后一程后，秦书武刚走出殡仪馆大门，突然一个趔趄，差点栽倒在地，幸亏女婿常新礼眼疾手快，及时伸手扶住了他。
常新礼是外地人，在这里除了岳父，再无其他亲人；而秦书武同辈的亲友们，要么不在这儿，要么已经离世，他唯一的至亲，也只有这个女婿。
遭遇同样的不幸之后，本该相互取暖的翁婿二人，却在共同的伤痛中无法面对彼此。
常新礼本来就是一个闷葫芦，生前就不爱社交，妻女去世后，更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，即便和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岳父，他也极少交流。
那个周末的晚上，秦书武提前张罗了一桌好菜，还准备了一瓶白酒。白酒下肚，话也多了起来，秦书武说：“小常，你们公司最近情况怎么样？”常新礼说：“还行。”“将来，你有什么打算？”“没考虑。”“都怪爸，要是早点发现珊珊的身体有异样，早做检查、早点治疗就好了。”
秦书武说着说着，自己先洒下老泪。常新礼埋着头使劲地往嘴里扒饭，不断地擤鼻涕。空气里，弥漫着无尽的悲戚。
几个月后的一天，秦书武对常新礼说：“小常，我想，我还是搬回我和你妈的老房子去算了。咱爷俩这样处下去，两个人都会抑郁的。”
常新礼的眼眶红红的，没有接话。秦书武叹了口气，当天就收拾好行李，搬出了女婿住的这套房。
回到自己原住地的秦书武，每天自己做饭、洗衣、拖地，忙完后，要么盯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，要么下楼，在小区内像个孤魂野鬼毫无目的地溜达。
“爷爷，你的！”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耳畔响起，秦书武猛地低头，发现一个两岁左右的女童，将一把钥匙递到他眼前。
秦书武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的钥匙，再摸了摸原本装着房门钥匙的口袋，还真的是自己钥匙。何时从口袋里滑落的，他竟完全没有察觉。
接过钥匙后，秦书武对女孩儿说：“谢谢你，小朋友！”女童开心地转过身去，扑进了另一个老头的怀里。
“老黄，是你啊。”秦书武认出了对方，赶紧打招呼，“这是你孙女吗？真乖！”
老黄是秦书武的街坊，两人认识有几年时间了。秦书武被女儿女婿接走的那几年里，两人便中断了联系。现在重新见面，两个老人显得很亲热，一唠就是个把小时。要不是老黄的老伴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，秦书武还想和他聊下去。
道别后，老黄便牵着孙女多多的小手，一老一小慢慢地向另一栋楼走去。看着孩子的背影，秦书武突然发现，多多那模样，那声音，与秦珊小时候多么相似啊！想到这里，秦书武的心隐隐作痛。
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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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有所托：演绎一段超越血缘的亲情
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，秦书武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孤独感紧紧地包围。他随便拆开一袋方便面，用开水泡上后，便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。
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时，秦书武醒了过来。他这才发现，自己竟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，而且一睡就是一整夜。
又是一个不知如何打发的日子，秦书武如此想着。他拿出手机，想拨给女婿常新礼，但再三考虑后，还是放弃了。自从搬出女婿家后，翁婿俩便极少联系。常新礼偶尔看望一下岳父，给他买点米面油酱醋茶之类的生活用品，或者换一换家里已经坏掉的灯管、水龙头。若非急事要事，秦书武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女婿为好，免得翁婿二人相对，一不小心就触及伤痛。
“咚咚，咚咚咚……”秦书武的房子响起了敲门声。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，他打开了房门。
“老秦，你果然在家里，看来我没有记错房号。”门口站着老黄，手里则牵着昨天那个帮秦书武捡钥匙的小姑娘多多。
秦书武赶紧将老黄请进家门，让座，倒茶，并问他吃了早点没有。老黄说他已经吃过了。秦书武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苹果，削好皮，又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，用果盘装好后送到爷俩面前，同时用牙签挑了一块，递给小姑娘。
“多多，还不谢谢爷爷？”老黄说。“谢谢爷爷。”多多奶声奶气地说。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，秦书武的心都化了。
此后，两个退休老人时不时地串串门，或者一起切磋象棋。
“当头炮。”“飞象。”“将军……”两人正你来我往下得热闹，多多跑过来，小手往棋盘上一抹，好几个子都不在原位了。老黄哈哈大笑，他抱起孙女亲了一口说：“多多，你替爷爷解了围。”眼看就要赢的棋局，被孩子给搅黄了，秦书武哭笑不得。他在上衣和下衣口袋里摸来摸去，居然掏出了一根棒棒糖，他伸手递给多多说：“宝宝，接着。你到旁边玩，让我和你爷爷好好下两盘。”得到了棒棒糖的多多蹦蹦跳跳地离开了。
交往的过程中，秦书武见过老黄的老伴，也偶尔见过老黄的儿子黄树强，但从来没有见过老黄的儿媳，也就是多多的妈妈。秦书武几次想问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和老黄一家人走动多了，秦书武的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。无论是老黄陪他下棋，还是老黄的老伴唠叨老黄，抑或多多在爷爷奶奶身边极尽捣蛋之能事，都是那么的其乐融融。
2019年深秋，正是换季的时候。接连几天阴雨连绵。半夜，秦书武发起了高烧。终于挨到天亮，秦书武强打精神出门，前往社区医院。
坐在社区医院输液大厅的椅子上，老秦一边输液，一边闭目养神。“爷爷！”天籁般的童音响起，秦书武睁开眼，多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，并伸出一只小手，好奇地想摸针管，但被老黄阻止了。老黄笑着说：“多多的奶奶买菜后从医院门口经过，正好看你在一楼大厅里输液。回去后无意间说了起来，多多就非要我带着她过来看看你。”
多多爬到秦书武所坐的椅子上，坐下来后，伸出小手，要和老秦击掌：“拍拍手，好朋友……”老秦内心猛地一震，秦珊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坐在自己的腿上，一边和他击掌一边哼唱的吗？
“爷爷，你怎么哭了？”秦书武被多多的问话拉回了现实，他赶紧抹了抹眼泪，咧嘴笑道：“爷爷眼里不小心飞了虫子进去，我揉一下就没事了。”
转眼间，和多多一家人来往有两年了，尽管秦书武没有刻意去打听什么，但关于他们家的事，他还是多多少少地了解了一些。
老黄和老伴都已经退休。多多的爸爸黄树强工作和收入都不稳定，但特别讲派头，烟要抽好烟，衣服要穿名牌。他自己挣的那点钱哪里够他挥霍？老黄和老伴的退休金，便源源不断地贴补了进去。黄树强的妻子更不靠谱，两年前，她因诈骗罪被判入狱，目前还在服刑呢。
获悉这一切后，秦书武心里五味杂陈。多多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，偏偏摊上了一对不着调的爸爸妈妈；而自己和女婿这样的老实人却孤苦伶仃。老天爷这是存心捉弄人吗？
此后，秦书武对多多的关心更胜了几分。
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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赠房认女：人心乱动孤单成灾
2020年6月初的一天晚上，秦书武在小区遛弯时碰见了老黄，老黄说：“明天是多多的生日，我们打算给她办个生日宴。你要是有空就过来吧。”秦书武当即答应下来：“我肯定去！”
第二天，秦书武在附近的商场为多多精心挑选了几套童装，还买了两套限量版的芭比娃娃。准备得妥妥当当之后，他这才来到酒楼。
在二楼的一间大包房里，老黄和他的老伴、老黄的儿子黄树强、多多、多多的姑奶奶、舅爷爷等亲戚朋友，共约10余人，已经坐在了房间里。
餐桌的正中间，已经摆好了一只大大的蛋糕。见到秦书武，多多像只快乐的小蝴蝶，扑扇着翅膀飞向他。秦书武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椅子上，而后轻轻地抱起多多说：“生日快乐，小寿星！”多多则高兴地说：“谢谢爷爷！”
席间，多多一会儿唱歌一会跳舞，将生日宴的气氛渐渐地推向了高潮。已多年没有饮酒的秦书武，在老黄的劝说下饮了两杯白酒后，便觉得胃里暖烘烘的，话也多了起来，几乎三句话不离多多。
“您这么喜欢多多，不如认个干亲算了。”不知是谁先提议的，立马就得到了席上众多亲友的响应。借着酒劲，秦书武说：“如果多多认我这个干亲，我愿意送她一套房子！”
此话一出，席间出现了瞬时的安静，但很快又被嘈杂的聊天声淹没了。大家都觉得，老秦八成是喝多了，不然为什么会说胡话呢？
其他亲友陆续散去，包房里只剩老黄夫妻俩、黄树强、多多和秦书武。头脑还算清醒的秦书武见房间里没外人了，他再次将自己的想法强调了一遍。
“我同意！”秦书武抬眼望去，发现是多多的爸爸黄树强在表态。黄树强说：“我听多多总在我面前提秦爷爷，知道这孩子很黏您。要不这样，如果认亲，就认干爹吧，这样方便过继。”老黄睥睨了一眼儿子，转头问秦书武：“老秦，这事可不能开玩笑。”“你以为我醉了？我没醉，我是认真的。”
见老黄和他老伴还在纠结，秦书武进一步把话说开了：“这孩子跟我女儿小时候真像，我是真的喜欢。你们也知道，我老秦膝下已经无儿无女……将来，我老得不能动了，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。这套房子，我也不是白送给多多，她将来要给我养老的哟。”
秦书武说得恳切，句句在理，黄树强迫不及待地让女儿喊秦书武：“以后别喊爷爷了，叫干爹！”老黄的脸红了，说：“串辈了！”黄树强说：“您不要那么古板好不好？”秦书武本来也觉得这辈分有点别扭，但转念一想，认干女儿似乎更好些，因为赡养老人往往是子女的义务，孙辈很少赡养老人。
就这样，认亲的事确定下来。秦书武答应黄树强，尽快给多多办过户手续。
秦书武要赠送给多多的那套房子，正是常新礼当时仍住着的房子。当初，这套房子的房款一多半是秦书武筹集的，女儿和女婿只还了很少的贷款。所以房产证上写的是秦书武的名字。
在办过户手续的时候，秦书武这才想起来，自己沉浸在认了一个干女儿的喜悦之中，竟然忘了一件大事：那个闷葫芦女婿常新礼还住在房子里呢！而且，这套房子的产权，女婿还有一点份额呀。
为此，秦书武特地找到常新礼，把认亲赠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女婿。常新礼起初不太愿意，要知道，这套房子虽然有点老旧，位置有点偏，面积也不大，但好歹也值200多万，岳父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，就要送给外人。
见女婿半晌不表态，秦书武说：“要不这样，我让多多的爸爸补偿你一笔钱吧，50万？怎么样？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，要是反悔，让我以后怎么见街坊？而且，你还年轻，将来说不定还能遇到合适的，可以再婚。而我，就只有指望多多给我养老了。”
常新礼没有吱声。秦书武明白，女婿这是默许了他的做法。他又将情况转告给黄树强。黄树强沉默片刻，答应尽快筹齐50万给常新礼。
一周之后，常新礼搬出了房子，到自己工作的地方附近租了套房子居住。
2020年8月，黄树强带着多多和一只宠物狗，住进了这套由秦书武赠送给多多的房子。秦书武一方面为多多高兴，一方面又对女婿抱有深深的内疚。他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时不时地催促一下黄树强，让他把答应好的补偿款尽快给常新礼。
但是，秦书武并不知道，拿到房子之后的黄树强，瞒着秦书武，也瞒着女儿多多，很快就将这套房子给卖了，但和新房东陈凯商量好后，仍租住在此。还掉一部分债务之后，剩下的100多万元，黄树强只给了常新礼5万元，剩下的45万元，则一拖再拖，迟迟不给常新礼。
一直等不到剩余房款的常新礼，多次催促黄树强还钱无果后，便在黄树强所居住的房子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，这样便于讨债。黄树强一天不还钱，常新礼就一天不离开此处。
常新礼的逼债让黄树强寝食难安，恶向胆边生。2021年2月的一天上午，黄树强以还房款为名将常新礼骗至家中，趁其不备，用事先准备好的晾衣绳将其勒死，而后藏尸家中床下，直至被发现。
当获悉这一切后，秦书武不禁老泪纵横。2021年底，黄树强被当地检察院提起公诉。目前，此案仍在司法程序中。
（因涉及隐私，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，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。）
【以案说法】凯茂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、知名律师李莉萍认为，一套房，激发了人生无边的恶意，令人唏嘘。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，并且即将成为老龄社会。老年人特别是丧偶失独的老人，生活不能自理是问题，心理上的空虚、孤独则是更深层次的问题，同样需要给予关注与呵护。
李律师建议，为防止年老体衰甚至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之后无所倚靠，一些老年人不妨趁着自己意识非常清醒、还是完全行为能力人的时候，为未来的一些不确定性提前进行监护安排，这种安排叫作意定监护。意定监护能以书面协议的方式，确保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得到切实的履行。
编辑/戴志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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